天悦湾对话诺奖得主罗斯 要多造房子才能稳房价（二）

201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埃尔文·罗斯：《市场设计》

埃尔文·罗斯：各位下午好！我会尽量按我的题目讲，今天我想讲一讲市场设计的问题，其实我并不是中国问题的专家，因为我主要是探讨美国的市场设计怎么样，所以如果大家问我对中国的问题怎么看，我可能会有自己的想法，但不一定完全正确。

在市场设计时我们需要回答一些最基本的问题，比如这个市场到底要做什么，市场有什么作用，市场出现失灵时我们应该怎么做，其实市场设计就好象是工程工作，我们在市场设计当中要通过这个体制去了解市场的机制，我想跟大家先来探讨一个简单的问题，大家觉得金钱或者说价格在市场上到底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比如说我们都知道在商品市场上，不管是水果市场还是纽交所，都有一些价格因素，要进行商品的买卖，不管是大市场还是小市场都同样如此。有时候我们在纽交所买一些股票，比如我们买某个公司一百股的股票，可能有时候你甚至都不知道到底这个公司到底怎么样，你买它可能是因为觉得它的股价比较合适，在纽交所，价格因素决定了谁获得了什么，也就是说整个市场到底谁去买什么东西，谁把什么东西卖给其他人，其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价格的匹配。 除了价格之外，这个市场的规则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规则决定了谁是买方，谁是卖方，大家如何去进行匹配。当然，我们并不是说在所有的市场里面，价格都是万能的，比如说我在哈佛和斯坦福大学做了一些调查，哈佛和斯坦福大学招生时不仅仅是依靠学费的方式，我们知道可能有些学校会这样做，比如美国有些学校会尽量把学费降低，这样的话就有很多人想去报，这是学校招生的例子。另外我们来讲讲劳动力市场，有些公司在招人的时候也不是一定把人工降得很低，反而是通过价格因素把人工提得很高，这样的话就有很多人想去申请这家公司的工作。 我们刚刚提到了哈佛和斯坦福大学，他们不仅仅是通过价格的方式，其实很多时候，即便哈佛和斯坦福很出名，他想选别人，别人就去那里上学，而是在市场上，你在选择他人的时候也被他人选。GOOGLE公司是一个例子，比如你想去GOOGLE公司工作，但并非你选择了GOOGLE公司，GOOGLE公司就选择你，这是选择与被选择的问题。

我跟同事对美国市场的配对方面做了很多工作，美国劳动力市场如果去招聘一些新的，刚刚攻读完经济学的博士生，在招聘人员时价格因素是怎么样发挥作用的，我们通过采访发现，其实价格因素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接下来会讲一讲学校招生如何使用市场设计的体制，待会儿我还会讲波士顿的学校如何采用我们的做法来进行更好的招生，还会讲到肾移植和肾手术如何跟市场设计概念实现相关性，如何采用我们的模式来提高市场的效率。 虽然匹配并不是万能的，但是很多匹配都在我们的生活当中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比如说我们小的时候要去学校上学，大了要去读大学，毕业之后要找工作，然后结婚，有时我们还需要医疗，其实整个经济活动都是在进行匹配，这个匹配不仅仅是价格在发挥作用，有时候是我们的选择在发生作用，刚刚讲到北京汽车牌照的买卖，这跟我刚刚讲到的原则是一样的。 选择什么样的学校？学校选择什么样的学生？既然今天的主题是中国机会，我也会讲一讲波士顿大学是如何招生的，大家可以把这些例子联系到中国的招生问题，除此之外我还会讲器官移植，因为我知道中国也面临器官很难获得的问题。我对劳动力市场、票据交易所的问题也进行了研究，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跟大家分享，并且讲一下金融市场。

市场设计的设计对象主要是市场上的规则，讲市场设计之前，我们首先来看一下大体的网络，我们在设计一个市场的时候，至少这个市场是有一定厚度的，也就是说它的经济活动必须足够丰富，当然有时候经济活动过于丰富就会产生经济活动堵塞的情况，所以经济活动需要有一定的厚度，并保持流畅。还有一点是经济活动的安全，我们有必要去了解市场上的信息，这样才能够进行更加安全的经济活动。此外还会提到一个令人反感的概念，市场上有一些交易活动有些人想进行，但其他人不想前面这帮人从事，所以我说他们是令人反感的。

下面先来讲一讲波士顿学校的招生，以前他们的招生方式是立即接受系统，也就是说学生的第一志愿报这个学校，就会被录取，当然有时候会有优先次序的问题，比如一个孩子进入了这个学校，那么他的兄弟姐妹被招进这个学校的可能性就更大。立即接受系统就是看第一志愿报这个学校的学生，学校会立即把学生招收进去。但这个系统有很大的问题，如果学校没有办法招到第一志愿的学生时，可能第二志愿的学生也被别人招走了，所以学生在选择学校时要非常仔细，不仅考虑到你的能力能到哪个学校，还要考虑战略选择，有的时候你第一志愿没有上，第二志愿可能也轮不到你了，最终无学可上。

可能你是一个很好的学生，但志愿没有填好，最终选不到心仪的学校。波士顿公立学校希望能够考虑到家长、学生的诉求，他们跟家长说“如果你想得到更好的次序选择的话，就最好第一志愿不要填太好的学校，你填志愿的时候要选择最保险的学校，而不是孩子最想报的学校，这种策略就是让学生去上家长希望他们上的学校，而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学校，家长经过一番权衡之后，觉得他们最有可能上哪个学校，而不是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学校，我们觉得这种招生制度有两个问题，一是对于学生来说，真实的意愿不被公立学校所知道，二是有一些学生不够成熟，他们喜欢哪个学校就填哪个学校，立即接受的制度对他们就不是特别有利，当他们的第一志愿没有被录取时，第二志愿的位置也已经招满了，就找不到学校上了，这种方式对选择双方都不安全。于是我们改变了流程，在这个系统里，如果第一志愿没有被录取，在第二志愿你的优先次序和其他学生是一样的，每个学生都可以按照自己真实的喜好去填报第一、第二志愿，如果这个学校的学生太多的话，他就会按照自己的次序来选择学生，如果报的学生不够的话，那么学校只能从现有的选择中去进行选择，或者去拒绝，学校可以立即拒绝显然不符合他们要求的学生，但对其他他们可以考量的学生，并不是立即录取，而是和第三、第四志愿一起考虑，那些没有被拒绝的学生和从其他志愿里调剂的学生是处于同一起跑线上。同时也会考虑优先次序，比如有些家庭希望孩子能到一所学校，无论他是第一轮、第二轮还是第三轮、第四轮，都和所有没有被拒绝的学生享有同样的选择权，这个算法会不断延续下去，直到所有学生都被接收，直到所有学校也选到自己想要的学生。采用递延接受算法的时候是非常安全的，所有学生都可以大胆的填写自己真实的偏好，目前这一算法在美国已经越来越普遍的使用了，1960年，罗伊德·沙普利教授也用到了这个算法。 现在看看器官移植市场，在这个非常大的匹配市场上，这个算法可以提供什么样的优势？虽然这个市场里没有涉及到钱，它不是金钱交易，但是肾的匹配。肾病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疾病，但是你可以通过透析或人工肾继续维持生命，但根治肾病的方法就是进行肾移植，比如从死者或活体换肾都是可以的，但现在肾的供给和需求是不匹配的，目前有超过十万个美国人在等着肾移植，可能要等很多年，而且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换到肾，有的人觉得自己好象在等死。肾移植只能等有人要去世了，或志愿捐肾的人，有的时候有会愿意主动给亲属、家人、朋友提供肾，但有的时候，你很健康，但因为排斥反应，你不能捐赠。现在我们有一个配对系统，如果第一组捐赠者和受赠者不匹配，第二组的双方也不匹配，但这两组的人互换，比如捐赠者一和受赠者二是匹配的，捐赠者二和受赠者一是匹配的，这样一来就可以进行肾移植了。美国是禁止器官买卖的，但现在有一个新的法律，如果不牵涉到金钱交易，器官配对的捐献是允许的。

肾交换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图中穿黄色衣服的人就是我，手术室里正在进行肾移植手术，健康人身体中的肾被移植出来，然后植入另外一个肾病患者身上。同时在俄亥俄，另外一个病人和捐赠者也正在进行手术，我们不可能就肾交换签订一个合约，所以四场手术必须同时进行，因为同时进行，这就要求我们同时有很多资源，四个手术室、四组医疗团队同时进行四个手术。其实有的时候两对人的匹配找不到，要在三对里面找，要找到第一组、第二组、第三组，第一组给第二组捐赠肾，第二组给第三组捐赠肾，第三组再给第一组捐赠肾，同时进行六个手术就更为复杂了。 （PPT）图中每一个圆圈代表一个病人和一个捐赠者，要么需要一个肾，要么愿意捐出一个肾，而箭头表示肾是从谁的身上到另外一个人身上的，两组人可以做，三组人也可以做，其实我们还可以形成一个链条，就是有的人没有指定谁来接受他的肾，有的人很高尚，他愿意捐出一个肾，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形成一个捐赠肾的链条，非指定捐赠者非常令人感激，他们愿意给处在名单上的病人捐赠一个肾，愿意帮助别人的生命，让那个人不用等很久。现在我们可以形成一个市场，在这个市场上有人等着给他们捐肾，我们希望非指定捐赠者可以带来更多肾移植手术，它可以一个链条、一个链条的走下去，第一个人给一个没有指定的人捐肾，然后这一组又可以跟下一组配对，我们可以让这个链条无限制的延伸下去，这里我们看到有六个人，其中有三个捐赠者，三个接受者，为什么有六个人在图片里呢？因为我们必须同时做手术，而六个手术室是我们目前能够做到的最多数量的手术了。 如果能够不同时间做手术的话，这个链条就可以更长了，当然这个还需要我们进一步思考。当我们做非同时性手术时，链条可以非常长，图中这个链条有20个人，也就是十个捐献者，十个受赠者，为什么长的链条非常重要呢？因为有些人得不到肾，他们可能已经是第二次移植，或者已经病了很久，或者是他们的身体有很多抗体，大部分人的肾对他们来说并不合适。这里有一张图，最上面的病人表示不是很敏感的病人，他们对于肾不是很敏感，但最下面的病人非常敏感，可能在活体肾库里只有一到两个肾是适合他们使用的，对于那些没有指定受赠者的捐赠人来说，他们的肾脏资源就非常宝贵，我们要看看匹配给谁，现在我们看看能否把这个链条延伸到60个人，涉及到30个捐赠者和30个受赠者，他们覆盖了美国不同的肾交换系统，如果这个链条这么长的话，就可以让更多人受惠，挽救更多人的生命，而不只是一个受赠者接受一个捐赠者的肾。

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的法律要禁止买卖肾脏呢？我给大家展示了很多极端的做法，我们希望让这个过程更加透明，但是我们也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两个肾，但我们只需要一个肾就够了，另外一个肾是多余的，为什么不能自由买卖呢？现在肾脏买卖是非法的，也就意味着肾脏价格是零。关于这个问题，可能我不是专家，如果我们直接立法，让买卖肾脏成为非法活动，并没有办法去阻止非法市场的存在。 现在我要讲另外一个令人反感的概念，刚刚我已经解释过了，就是如果一场经济活动，有些人想做，但是其他人不想前面这些人从事这场经济活动，那么我们说这种经济活动是令人反感的。这里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例子，就是贷款利息，贷款利息是从资本主义国家开始的，除了贷款利息之外，还有同性婚姻，现在已经有一些美国的州通过立法允许同性婚姻，但有些人想做同性婚姻，但其他人认为不应该从事这样的活动。此外还有奴役，也就是找一些人做你的奴隶，这是以前的做法，在以前，这个活动也是令人厌恶的。 为什么加州的餐馆不能吃马肉或狗肉？一个简单的回答就是这种做法是非法的。在加州，大家可以通过投票，通过全民公决来制定法律，98年的时候，很多加州人都认为吃马肉或吃狗肉是令人反感的。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加州人想吃马肉或狗肉，于是他们通过立法，把禁止吃马肉或狗肉写到法律里面。很有意思的是有时候有一些活动本身并不令人反感，但我们可能在活动上加了一些金钱因素，它就令人反感了，比如贷款利息，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亚洲和欧洲很多地方都会出现这种令人反感的情况。此外，再比如领养孩子，领养孩子本身是不令人反感的，但有时候我们领养完之后还要给生母一些钱，有些人对这种行为比较反感。很多时候，我们加入金钱或价格因素，会令本来不令人反感的活动变得令人反感。

问现场的朋友一个问题，看大家对下列行为是否反感。觉得买卖车牌是合理的请举手。好象大家觉得买卖车牌无所谓？大家觉得活体肾脏的销售是否合理？如果我们管理得好的话，可否允许心脏的销售？在美国，在买卖车牌方面有很多人举手，但在买卖肾脏方面并没有很多人举手。有些时候，一个经济活动到底是不是令人反感的很难预测，而且有些时候经济活动是需要市场支持的，市场处在社会环境当中，令人反感问题社会公正问题是息息相关的。但肾交换这种方式没有涉及到货币和价格因素，这种方式能够得到一些好处，美国参议院花了三年时间才通过了允许肾交换法律。 下面讲一讲到底什么是自由的市场以及如何设计一个自由的市场，有些美国人认为所谓自由市场是没有任何规则的，但我想一个自由市场必须有规则，因为市场设计其实自古就有，比如说纽交所有一些时间表，早上九点开始，有时候我们还必须出台一些规则，确保我们在纽交所买卖股票是安全的，有时候我们可以通过立法、执法的方式来确定我们的市场是安全的，政府也可以出台一些规则。我认为自由的市场必须有一些规则，这样的话我们才能在规则的指导之下自由的运作。这里引用一个比喻就是自由市场像是一个能够自由转动的轮子，这个轮子之所以能够自由转动是因为它有一个轴承，还有润滑油。 中央集权的计划者决定了谁在市场上获得了什么，但是市场设计的做法是首先通过设立一些，让我们的市场能够进行自由的运作，比如说在设计这一块跟中国相关的就是婴儿奶粉，在生产的时候，如何能够既有中央的计划，特别是通过市场设计来进行很好的推动，我们通过市场设计如何使婴儿奶粉的质量能够得以保证。在美国，是农业部确保食品质量的安全。我预测中国未来还会继续采用中央计划的方式，来使得市场自由的运作。 我的演讲到此为止。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