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上围艺术村:城中村整治的文创精品)
进入3月以来,龙华区观湖街道倾心打造的上围艺术村已经迎接了四五批来自全国不同地方、不同领域的观众前来考察交流。
上围艺术村是观湖街道运用新的理念、新的思路,通过文化创意解决城中村和谐共生的一个经典样本,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内,迅速成为一个引人关注的艺术村落,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目光。
首届深圳艺术双年展总策展人应观湖街道领导之邀参观了上围艺术村,对观湖街道采用政府引导服务、依托艺术家和设计师的草根力量完成的旧村改造样本大加赞赏。他说:“一个小小的艺术村,比投资几十亿的大型公园更吸引人,更宜居,我自己都想把家安在上围村了”。
3月11日,来自四川成都的一个考察团参观上围艺术村,称赞观湖街道引入文化创意基因“复活”古村的经验和做法非常值得借鉴。考察团表示,上围艺术村的成功打造,为当下快速城市化进程中的城中村改造提供了全新样本。
与国内外顶级美术馆及艺术家有着广泛合作的专业机构大乾艺术也将视角更深地投向了上围艺术村,向观湖街道提交了“上围国际公共艺术节”策展方案,艺术节定位为“艺术的桃花源,世界的上围”。
上围老村,一个曾经垃圾如山、隐患重重的破旧老村。从2016年3月观湖街道策划的一场涂鸦艺术活动开始,这个村落一步步进入公众视野。这个古老村落在现代都市的起落沉浮,向我们展示出的多重意义显然需要更为深刻的多重解读。
观湖街道的“精品意识”
根据龙华区总体部署,2017年起,要用3年时间,完成全部300多个城中村的综合整治,全区根据具体情况把城中村整治分为一类、二类2个基本类型,其中一类整治项目地上地下同时“手术”,工程量大,投资量大,周期较长;二类整治项目基本只涉及地上部分,周期短、见效快。全区每年完成一批,有序推进。2017年,观湖街道为全区和全市打造出了一批城中村综合治理的样板,包括牛轭岭、向西新村、大布新村等等。但除了出色完成全区下达的城中村治理任务,观湖街道还针对一些城中村的特殊情况,创新探索文化治理的新路径,上围老村就是其中一个经典样板。
今年,龙华区一届二次党代会提出了“争当率先建设社会主义先行区尖兵”的目标,观湖街道明确提出要争当“六个尖兵”,打造“六项精品”,其中提出要“争当高品位建设尖兵,着力打造城市建设精品”,明确提出要继续擦亮“精品上围”,努力形成可复制的“村-城突围”模式,打造一批“国际视野、特区精神、客家特色”融合的城市文化品牌。观湖街道领导这样解读“精品定位”:“过去我们要解决的是有没有的问题,现在则是要解决好不好的问题,要及时转变观念,不能只是满足于城市基本功能的实现,更要静下心、沉住气,提升品位意识,进一步体现文化、品质、档次”。
上围艺术村就是观湖街道创新探索、不断打磨的一个城中村综合整治的“文创精品”。
上围老村位于龙华区观湖街道樟坑径河源头、三面围山,仅有一条宝业-上围路连接五和大道与外界联系。老村仅剩50来栋破落旧屋和4座碉楼,与村民新盖的高楼杂处一域。由于原居民或迁外地或另建新楼居住,旧宅很多长年闲置、废弃甚至坍塌,个别租给低收入人群居住,其中许多租户从事废品收购,整个老村被垃圾封堵,污水横流,隐患重重。
2016年,观湖街道党工委、办事处延续此前“大观澜”时期打造鳌湖艺术村的经验和人脉,开始构思和打造一个更高定位的艺术村。探索一条政府搭台、艺术家唱戏的城中村文化治理路径。到目前已陆续引进30多位各类艺术家和设计师进驻。一栋栋老房、破房乃至危房在艺术家、设计师手里重获生机。
艺术家的“村落情怀”
目前,上围艺术村已经入驻了30多位艺术家,村里能用的住房已所剩无几。这些艺术家包括了非常丰富的门类:摄影、绘画、雕刻雕塑、红木设计、陶艺、篆刻等等,甚至还有一些冷门艺术,比如铁画、木雕等等。
在村里走访艺术家,一个最温馨的词就是“我们村”。
在合围严密的现代都市,在即便相邻而居数十年也互不相识互不来往的城市氛围中,上围艺术村是一个弥足珍贵的异样案例,村里30多个艺术家互相都认识,连街道办派驻村里的保安都熟知每个艺术家的来龙去脉。
在村里走访,艺术家们表示,街道派驻村里的保安们不光负责安保,还常常帮艺术家们搬运装修材料,甚至帮忙装修。村里没发生过失窃案件,艺术家们大都夜不闭户。春节许多人回老家,电脑、摄影器材等贵重设备都可放心放到村里。单身艺术家不愁吃饭问题,到了饭点,随意行走到哪家,就会被热情地招徕到家里一起用餐。63岁的杨敬绪老先生是来自辽宁的木雕艺术家,省级工艺美术师,他入驻才几个月,房子还没完全装好,但他说:“还没开过火,我是吃百家饭的,这里的艺术家好多是烹饪高手。”
耿俊华老师是画油画的,是最早入驻的画家,2015年底就搬来了。当时是街道办一位领导邀请他来上围看看,问他:“街道想把这里打造成一个艺术村,你先看看行不行?”他说“当时就一句话一个念头,没想到观湖街道领导这么重视,就梦想成真了。”在来上围之前,他曾经住过北京、南京的多个艺术村,但“氛围都不如上围,都没有上围村这种亲情。”他最早入驻,所以成为后面所有入驻艺术家的“中介”,参与了几乎后面所有人的租赁签约。
摄影师王兆宇是一年前将工作室搬到上围的,他很幸运地租到了村里仅有的四五座碉楼中的其中一座。“这座碉楼有好多人看上了,可是联系不到房主,我来村里时,正好遇上房主从广州回来,也是缘分,谈得投机,就租给我了。”去年双年展时,摄影展的许多图片都是他义务提供的,他兴奋地说:“深圳哪还有我们村这么好的地方,有山有水还有自家小院,一个月租金才600多元。”
在全球城市的规划与建设呈现出越来越封闭的围城围邨特征的趋势下,上围之“围”却这样被逆向打破了,呈现出了村落亲情文化在都市的回归,这是“上围模式”又一重值得关注的意义。
新老村民的文化融合
作为深圳客家人聚居的村落之一,上围村历史可追溯至三四百年前。在数百年的沧桑变迁中,发生在这个村落的许多历史故事几近湮没。
王兆宇租住的碉楼就被发掘出一段壮怀激烈的抗日故事:房屋的老主人叫陈词达,归国华侨,老村民尊称“达叔”,达叔的两个孩子陈桂林、陈桂民在抗日战争时期先后从军参加中国空军,先后多次参加对日空战。弟弟陈桂民1941年9月11日在成都对日空战中血染长空,台北忠烈祠和南京烈士陵园阵亡将士纪念碑上都有烈士名字;哥哥陈桂林也多次参加对日空战,1945年3月8日在一次试飞中因飞机故障坠机身亡,在抗战胜利前夕失去了生命。陈桂林留存的老照片中有他1943年亲手给时任中共中央代表、南方局书记、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周恩来同志拍摄的与飞行员的合影;陈桂民在杭州笕桥中央航校就读期间与中国建筑史著名学者梁思成的夫人林徽因三弟林恒同学,梁思成夫妇是他们这批年轻学员的“名誉家长”,由于陈桂民报考航校时填的是陈词达海外侨居时的地址,部队阵亡通知寄给了林徽因,林徽因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先后收到陈桂民、林恒的阵亡通知,泣不成声。
王兆宇还在村里的垃圾堆里发现了近百张被污水浸湮了的珍贵老照片,其中有许多是上世纪20年代上海的生活场景,在观湖街道的支持下,他一一整理翻拍这些旧照片,寻索根由,准备在艺术村博物馆展出。
被艺术家翻捡整理出的村庄历史还有更多,比如一座座老房业主的海外漂泊史,可以寻索到檀香山捐助孙中山先生革命的章节;而樟坑径教堂,浓缩了一段瑞士巴色差会在深圳及广东其他客家地区传教办学的百年历史(1846~1949);还有生产小队粮仓、田园风光的老村道等。这些发现与整理极大丰富了一个村落及其相关区域的人文历史,得到了观湖街道的高度重视,许多发现在不久的将来,将都会变成艺术村的陈列与呈现。
而在这个过程中,新老村民也从情感融合更深入地走向了文化融合。
耿俊华表示,最初艺术家入驻时,村民有许多的不解与好奇,他们更多看到的是推倒重来的城市更新、大张旗鼓的城中村整治,不知道街道怎样把这样一个破落老村变成目标中的“艺术村”?不知道这些“神经质”的艺术家鼓捣这些旧房有什么意义?因为这点房租并不是他们很在意的收入,但是,当村里堆积如山的垃圾被政府组织的施工队伍一车车清运出去,当市政工程人员运来鲜花绿草一点点地装点村落,当村里排污系统陆续得到改造,一条贯村清流出现游鱼戏嬉时,一个又一个艺术家被吸引到村里了。
这之后,入驻艺术家成为更精细的建设者,一座座破旧老屋在艺术家手中意趣横生地发生了变化,老村民曾经弃如敝屣的许多遗存被艺术家视如珍宝地加以保护和整理,甚至连早已不用的一些老农具、老器皿都成为艺术陈设时,许多老居民和艺术家真正走近了,许多此前并没有出租意向的老村民开始主动联络出租老房了。
唐文标租住的房屋业主叫万启和,是一位从银行行长职位退休的老人,看到老房的变化,这位原来很少光顾老屋的老人经常回家看看。唐文标入驻那天,万启和自掏腰包摆了十余座酒席致贺,专门请来村里的麒麟队表演。唐文标说,那天万先生的花费,比一年的房租都多。
老村里还有几位老村民在院子周边种点菜,每次采摘,阿婆阿叔都会送些给艺术家分享;遇到一些客家民俗节庆,老村民们总忘不了送些美食与艺术家分享;而艺术家也时常将他们的得意烹调、独门佳酿送给村民分享。
新老村民的交往还不止这些,上围艺术村的“创智学堂”开办了十多期了,许多村民子弟成为艺术讲座的固定听众;一些老村民主动找到艺术家陈说家族历史,许多故事被艺术家整理成文化展示;已有老村民家长带着准备艺考的孩子找艺术家辅导,艺术的根茎开始在这个村落蔓延传承。
“村-城突围”的深圳样本
耿俊华说:“上围艺术村的打造过程本身就是一个艺术过程。”事实上,上围艺术村今天的呈现已不仅仅是艺术创意的灵光闪耀,也不仅仅具有城中村治理样本的意义,还包含了更为深刻的社会学意义,需要我们进一步深入解读。
深圳发展史是一部从乡村到城市的现代进化史,深圳奇迹也是一部“村”与“城”的剧斗史。“城”能否包容“村”?“村”如何融入“城”?
为了申办2017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实践分展场,观湖街道加大投入改善基础设施,邀请水务、水景观等专业人员来共同设计实施雨污分流方案、公厕改造方案、垃圾清理方案,启动社区低废弃和新农业的试验。去年12月21日,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实践上围分展场精彩亮相,整个展览以“村-城突围”为主题,展期40多天,共举办活动论坛数10场,少儿艺术课堂15期,学术论坛讲座8场,还举办了11场工作坊,8场公众活动和3季艺术市集,直接参与活动的市民和各界艺术大咖超过4000人次。
而在整个展期内,上围艺术村最精彩的展示是入驻艺术家对一座座破旧老屋的艺术“再造”,老村的土墙都彩绘了个性张扬、风格各异的图案,每幢入驻了艺术家的老屋都变成了化腐蚀为神奇的设计佳作,断檐残壁仿佛刻意为之,石臼土垒都成艺术陈设。艺术家呈现的,不仅仅是各自的创作门类,更是一种集体艺术化了的生活方式。在一个高度现代化的大都市,这种展示如清风扑面,让人耳目一新又似乎与都市风格浑然天成水乳交融。
本届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的主题是“城市共生”,在一个高速发展了30多年就面临推倒重建危机的城市,上围艺术村展示出了“村-城突围,相融共生”的一个突破口。
“上围模式”的多重解读
上围艺术村的许多艺术家都是在国内诸多艺术村落漂泊过的漂流者,某种程度上讲,艺术村落是他们的接纳者,而他们也是形形色色的艺术村落的缔造者、成就者,然而,当他们越来越深地在上围找到村落的归属感时,他们也越来越深地担忧着“火了艺术村赶跑艺术家”的艺术村宿命。
上围艺术村能逃脱这种宿命吗?
观湖街道党工委、办事处也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从艺术家入驻开始,街道工作人员就做了大量引导工作,指导租赁双方规范租赁合同,一般租期都高达8年。
围绕打造“精品样板”的目标,街道办仍然在以更大力度提升艺术村的基础设施水平,包括雨污分流、河道治理、绿化美化、公共服务等等。这些工作收效明显,上围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房镜清表示,上围艺术村周边环境的改善已经让老村民受益,与老村一路之隔的新建小区房屋租金已在一两年内涨了10%~20%。房镜清说,入驻艺术家与老村民之间的情感交流和文化交流日益加深,有可能为破解艺术村宿命提供新的路径。
与“艺术的桃花源,世界的上围”的未来定位相比,上围艺术村要破解的问题当然还有更多,比如政府职责与市场行为的界定问题,比如村民与入驻艺术家的权责划分问题。上围艺术村的探索是城中村综合整治的一种创新探索,这种创新探索将来持续会生发的意义可能还不止今天的呈现,其中包括了村与城的“城市生态”问题、城市更新发展与文化延续的价值判断问题、民俗传统与现代艺术的融合问题、原居民与外来艺术家的文化融合问题等等。从这个意义上讲,“上围样板”将来要阐述和展现的意义将更为深远,更值得关注。
今年2月13日,国务院对广东省人民政府和科技部《关于深圳市创建国家可持续发展议程创新示范区的请示》(粤府〔2018〕3号)作出批复,同意深圳市以创新引领超大型城市可持续发展为主题,建设国家可持续发展议程创新示范区。文件要求深圳市统筹各类创新资源,深化体制机制改革,探索适用技术路线和系统解决方案,形成可操作、可复制、可推广的有效模式,对超大型城市可持续发展发挥示范效应,为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提供实践经验。对于这项新的使命,上围艺术村的探索与实践对于全国甚至全球超大型城市的文化存留与延续、形态冲突与融合显然都有标本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