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平度市委书记空缺55天 造城计划濒临破产

2009年香港地产商佳龙腾进驻平度，为平度重点引入的开发商

因旧城拆迁失去土地的群众

号称平度东城最大的楼盘天悦华府，自2011年起售，共有97栋

平度祈愿平稳安定，然而，过去的一年里，这里并不平静。

陈宝成事件、"3.21"纵火案接连引爆舆论，10月初，中央巡视组通报将平度事件定性为“关于部分基层干部作风简单粗暴，干群关系紧张问题”，并通报处分包括平度2名副市长在内的12名责任人。

55天前，主政平度近10年的市委书记王中调离，至今该职位仍旧空缺。

然而，大干快上的造城工程戛然而止背后，平度脆弱的政经生态，留给继任者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平度“滞胀”

平度，与其说是一座城市，这里更像一片工地。

位于凤台街道的李官庄村，共860人，从2011年起，全村1424.6785亩土地全部被征，迄今，李官庄村约400亩土地仍旧处于荒芜状态。

基本农田的大面积征用，源于平度新城建设规划。2011年起，平度市同时推进旧城改造和新城建设，规划面积达到168平方公里。

城市边界不断向外扩张，其背后衍生的是一场政府与村民间的土地争议。2013年8月，陈宝成事件发生，平度开始走进民众视线。

7个月后，平度市凤台街道杜家疃村村民不满征地补偿协议而搭建帐篷守地，最后他人放火导致1死3伤。"3.21"事件的爆发，将平度推向了风口浪尖，也一次次摧毁了平度固有的政经生态。

今年8月27日，青岛市纪委公布信息显示，包括平度市两名副市长在内的12名相关责任人因平度"3.21"纵火案受责任追究。处理原因主要是“对村民上访问题不重视”。

8月28日，山东省委决定，王中不再担任平度市委书记职务。同时，青岛市委宣布新的任命：王中担任青岛市委党校副校长、行政学院副院长。

“9月初过来的，王校长天天都来上班。”10月21日，青岛市委党校综合楼工作人员杨彬说。

王中，1963年生，仕途起步于青岛，曾为原青岛市委书记杜世成秘书，官至副厅级。平度市委宣传部某官员评价说，“ 王做秘书出身，他是青岛的‘一支笔’”。

2005年1月，王中入主平度，而这一待就是近10年。在平度当地多数官员的印象中，王中对平度是有贡献的。他们认为，王中对平度主要贡献在于争取海青铁路过境、修建4条高速公路和搭建了城市三大板块的发展框架。

“王书记对下级非常热情，我们希望他别走，在平度再干10年，或者让杨书记接任，但这都说不定，得听上面安排。”平度某部门官员透露，十八届四中全会后，山东省应该会有人事调整，包括平度。

然而，青岛市一人大代表透露，王中毕竟是从青岛派到地方，他学中文出身，从小秘做到大秘，做派有些刚愎自用，整个班子民主氛围较差。

关于此次调离，坊间的一种说法是，这位主政平度近10年的地方官员仕途前景不明。目前，平度市委副书记杨钊贤主持平度市委日常工作。

平度市城乡建设局党委副书记王忠家告诉重庆青年报记者，"3.21"事件没有太大影响，仍然是按照市政府规划进行。

超常规城镇化高压

城镇化的急速推进，凸显着这座长期以农业为主的县级市城市建设的发展焦虑。

平度，位于胶东半岛咽喉部位，是山东省最大的县级农业大市，全市人口137万，市区常住人口40多万。在第二产业中，全市共有四大支柱产业：机械加工、食品加工、家电电子、化工。

王忠家说，平度城镇化建设比周边城市晚3~5年，“我们自己感觉落后了，别人的城中村改造已经结束了，但我们还没开始”。

“以2010年为界，之前，平度市政府确定规划是以大力发展农业为主；之后，市委提出推进城市化进程。”王忠家说，大力推动城镇化、工业化、农业化三化建设，城镇化是加快经济发展的重要措施，也是城市经济发展的“牛鼻子”。

可以肯定的是，土地财政依然是作为农业大市的平度收入增长的主要来源。

平度依赖土地财政，从一则领导讲话中可见一斑。今年5月，在平度经济运行分析会议上，杨钊贤要求，最大限度压缩项目审批时限，帮助企业尽快完善手续，保障项目尽快开工复工，以项目的加快建设促进财政收入的稳定增长和收入结构的不断优化。

关于平度推进城镇化进程的缘由，官方的描述是，“城市建设不仅为居民打造了宜居的生活环境，更成为全市经济社会发展的动力和引擎”，“旧城改造不单纯是改善村民居住环境，更重要的是通过旧城改造改出一片新产业，让百姓得到更大的实惠”。

依据住建部的占用地标准，即每一平方公里建成区容纳一万人口计算，平度总面积3176平方公里，仅开发的新区面积就有20平方公里，其规划面积更是达到168平方公里。平度并无其他吸附人口的产业，开发面积可容纳人口数量已经远大于城镇人口数量。

城镇化推进可谓急切。从2012年3月20日起，平度鼓励村(居)将集体存量资产进行产权制度改革，依法设立由全体村(居)民共同持股的股份有限公司或有限责任公司。公司可以联合开发企业成立新的房地产开发企业，依照法定程序参与和实施旧村(城)改造，承担经营风险，享有开发收益。

“平度，在青岛是落后的地区，比起主城区以及兄弟区县的高速发展，谁当一把手，城镇化建设都是头号难题。”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表示，这是平度市政府急切发展的冲动的根源，也是主政长官面临的政绩压力。

2012年3月22日，平度召开加快推进新型城镇化动员大会，王中说，要排除干扰，破解制约，强化“抓拆迁就是抓改造、抓项目、抓超常规跨越发展”的意识，以坚定不移的决心强力推进新型城镇化。

截至9月29日，平度市政府仍在网上公布征地通知。

造城计划濒临破产

造城，开发商是直接主导方。然而，在多事之秋的平度，他们的光景并不好过。

天悦华府号称平度东部城区最大的楼盘，2011年起售，共有97栋商品房，共计2600多户，目前已经建设完毕，迄今为止，仅有12栋“售罄”。

在东部城区，开发商天业亘源正以“购房返50%房款，均价2050元/平米”的价格销售。亘源集团法务总监李晓彬表示，“目前临近年底，我们正在根据国家政策等制定新的公司战略”。

平度开发商经营惨淡，有的施工放缓或者停工，一方面同银行收缩房贷等大环境变化有关系，另外一方面，亦与平度造城计划有关。

自2005年，平度市发布加快市区村庄改造的文件后，数年里类似文件不断更新，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大。2010年，平度市区周边94个村庄被纳入改造计划。

按照规划，平度要实现由农村县城向现代中等特色城市跨越，到2020年城镇化水平要达到65%。其旧城改造项目包括占地14500亩的20大片区。

平度在城建方面描绘了蓝图：十一五期间，累计建设了165项城建重点工程，总投资410亿元，是前5年的20倍，建成区面积扩大近10平方公里，达到46.1平方公里。到“十二五”末，平度市城市建成区面积将达到55平方公里，市区人口达到42万。

2013年7月，平度市召开会议，决定利用8月至11月四个月时间，集中实施“攻坚突破”行动。

值得关注的是，会议要求，“ 带着感情做群众工作，不签协议不罢休，不腾房屋不收兵，集中力量搞突破，千方百计上进度”。甚至有平度市领导称，“ 为了发展，在个别工作程序上有点瑕疵、出点问题，市委、市政府绝不会追究大家的责任，而且多年来我们没有哪个干部因为平度发展大局担点责而影响个人发展”。

此时，平度拆迁进入白热化阶段。"3.21"事件被外界解读为官民拆迁矛盾的集中爆发点。截至目前，平度有的开发商跑路，有的楼盘则停工。

“有的地方停下了，有的地方建设还是蛮红火的。”平度市委宣传部某官员说。他认为，平度的现象是面上的，不是点上的，“ 全国各地都有”。

根据平度市建筑业管理处房地产开发管理办公室提供的资料显示，目前，平度共有75家房地产公司，2004年，这个数字是18家。2013年，平度房产完成投资77.79亿元。

香港佳龙腾属平度重点引入的房地产商，下属项目龙腾天下城位于平度市常州路东西两侧，属旧城改造项目，总占地面积约1500余亩，总建筑面积200多万平方米，总投入12亿元。该公司销售经理李树峰介绍，市场情况不算好，今年的销售计划有调整。

平度市旧城改造征收处主任杨成波说，没有对佳龙腾、万科宽泛条件引入，然而，政府召集开会，万科缺席的情况依然展现出平度缺乏谈判筹码的现实。

截至目前，平度市已完成14个社区改造，涉及7940户，拆除建筑92万方，宅基地121万方。

遗留问题考验继任者

平度推进的城镇化进度已经放缓。

一个耐人寻味的变化是，“ 倒过来了，过去拆迁是政府动员，现在拆迁是自发行为”。

王忠家解释说，以村庄为主体，以前是村民同意拆迁达到95%以上，政府才能批准实施改造。现在施工停了，村民反而开始自己组织实施拆迁。

在房产销售方面，平度市房产中心代先春介绍，前9个月，平度市房价为每平方米4400元，销售4700套，存量约1万套。代先春并未提供具体的存量数字。

除了开发商经营遇到困难之外，因生产经营收益惨淡而被迫下岗的化肥厂、园艺厂等职工因不满被买断或补偿而正在苦苦维权。

无疑，众多困难之中，平度矛盾最为尖锐的还是拆迁安置问题。“ 开发商跑路，政府挪用资金，征地有瑕疵迟迟没能征用等。”在北京在明律师事务所律师、"3.21"事件辩护律师刘勇进看来，因拆迁外迁的村民恐难以住进安置房。

值得关注的是，自杨钊贤主持工作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提出把平度存在的问题用法治思路解决，并且多方聘请行政方面的专家、律师等。

如何平衡各方诉求，平度市政府法律顾问栾少湖认为，政府应当从陈宝成事件开始检讨，认真回顾反思。

“行政管理处在各种不确定当中，处理土地遗留问题，政府可聘请独立第三方对每一村每一户进行评估，拿出双方满意的处理意见来。”栾少湖说。

“解套的关键还在政府，应当主动作为。”湖南省委党校教授王学杰说，“ 上级应该尽快任命新的市委书记，政府班子要调整；房子供过于求，以通过市场杠杆的方式重新启动；同时要积极回应失地农民的诉求。”

平度将2014年作为开展旧城改造项目安置房建设推进年，规划实施20个旧城片区改造，截至目前已正式启动15个片区，共涉及村(居)民8461户。已开工建设的安置房共5583套。但平度方面未透露安置房建设具体推进的时间节点。

“或许，新任书记正式上任以后，平度干群关系理顺，才会有新的进展。”平度相关部门官员表示。